二、新质生产力下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典型特征
在中国产业转型、高质量发展的新起点,经济增长目标指向培育并发展新质生产力。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义是在长期的经济发展中促进颠覆性技术及技术群与资本和劳动力要素相结合,全面改造、升级、创新生产资料、生产工具、生产方式、生产投入要素,最终形成新型经济形态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甚至在某些领域摆脱收益递减规律的制约、实现收益递增。培育新质生产力的过程是异质性人力资本持续迭代的过程,其目标是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同时能够提升就业岗位质量,下面分别从这三个角度分析基于新质生产力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典型特征。
(一)异质性人力资本: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可持续性特征
新质生产力面向新兴领域、未来产业、着力高质量发展,依托技术进步和创新实现生产力质的跃迁,其本质是一种先进生产力,期间伴随着异质性人力资本的动态持续更新和迭代。区别于同质性人力资本(Homogeneous Human Capital),异质性人力资本(Heterogeneous Human Capital)是具有边际收益递增生产力形态的人力资本。可以假定,在其他要素生产率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投入异质性人力资本会带来全要素生产率递增。但依托新技术和创新的异质性人力资本边际报酬递增的生产力属性并非恒长不变,随着技术进步在经济社会全产业的大规模扩散,更多劳动者掌握了异质性人力资本,异质性人力资本会逐渐演变为具有边际报酬递减生产力特征的同质性人力资本。历次技术创新经历地从基础研发、应用研发、生产应用、全社会扩散的技术变迁周期,既是异质性人力资本演变为同质性人力资本的周期,同时也是技术进步在某些领域提升生产率、最终提升经济体全要素生产率的周期。因此,高频、动态、持续的技术进步和创新必然是技术扩散叠加异质性人力资本扩散以促进全要素生产率动态、可持续提升的确定路径。
新质生产力具有创新和高质量两个突出特征,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本质就是动态促进颠覆性技术和技术群的产业化应用以达成经济体全要素生产率动态提升的发展目标。相应地,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顶层制度设计必须具有可持续性特征,具体而言:一是必须能够涵盖从基础研发、应用研发、生产应用到全社会扩散这一完整技术变迁周期的多样性人力资本需求;二是必须能够满足长期中多个技术变迁周期的动态人力资本需求;三是必须能够促进异质性人力资本迅速演变为同质性人力资本。
(二)全要素生产率: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全面性特征
以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M·索洛(Robert Merton Solow)为首的新古典经济学派在核算长期经济增长来源时提出了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的概念,用以衡量纯技术进步在生产中的作用。全要素生产率指代包括资本、劳动等在内的全部生产要素投入量不变时生产量仍能增加的部分,即其不是用于衡量资本、劳动等有形要素投入数量增加带来的生产增量,而是衡量在有形投入要素投入数量不变时由技术进步带来的生产增量。此处纯技术进步指知识、教育、技术培训、规模经济、组织管理等多方面的改善与进步(如技术创新、组织创新、专业化和生产创新等),是非具象化的技术进步,并非完全等同于具象化的高质量、高效率的传统生产要素增量,即并非完全具象化为/归因为效率更高的资本设备、人力资本水平更高的劳动、肥效更大的土地等有形生产要素的投入增量。因此,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实质上一个篮子/集合概念,用于解释不能被有形生产要素增量解释的生产量增长,它是一个用来衡量生产效率的指标——效率改善、技术进步、规模效应等。“全”字并非指所有要素,而是指经济增长中不能分别归因于相关的有形生产要素增长的部分,因而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只能用来衡量除去有形生产要素以外的纯技术进步的生产率增长,故又被称为技术进步率,也称为索洛残差/索洛剩余(Solow residual)②。全要素生产率是分析经济增长源泉的主要工具之一,政府的宏观政策通常指向产业结构调整、促进技术进步等方面。
新质生产力以创新和高质量为根本特征,其本质即全要素生产率,是要依托颠覆性技术创新获得生产增量。需要指出的是,索洛提出的全要素生产率是一个计算概念,它以规模报酬不变等多项假设条件作为前提,用于核算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但在培育新质生产力的实际经济社会情境中,必须放松诸多假设前提,全要素生产率中“全”字的内涵和外延更为丰富,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是促进颠覆性技术创新及其产业化应用以促进经济增长的过程,这必然是一个有形投入要素质量改善和无形的纯技术进步共同贡献于经济总量增加的过程,即资本设备技术含量提升/效率提高、劳动力认知和非认知人力资本水平提升(包括教育水平、技能水平、经验水平及其他多项软技能水平),以及技术进步、组织创新、专业化和生产创新等纯技术进步带来的改善。
综上,持续培育新质生产力的目标要求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设计要具有全面性特征——覆盖全人力资本链、全产业链、全市场主体、全生命周期,且能够助力建设技能型社会。其一,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要覆盖全人力资本链。从促进科技进步的基础研发、应用研究到产业化推广应用,科学技术应用于经济社会实践的各个环节都需要异质性人力资本的支持,教育和培训系统面对的必将是全产业链对科研型人才、工程型人才、技术型人才、技能型人才等全人力资本链条的育训需求。其二,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要覆盖全产业链。颠覆性技术在包括国家基础性的战略产业领域、传统产业领域、新兴产业领域、未来产业领域等在内的全产业链广泛应用的过程,是异质性人力资本逐渐演化为同质性人力资本的过程,要求教育和培训系统紧密结合不同产业领域技术革新需求匹配适切的人力资本。其三,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要覆盖全市场主体。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是一个经济体依托技术创新全员实现人力资本升级并获得匹配就业岗位的结果。故而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在覆盖人员的范围上,既要能够促进中高端人力资本实现晋级,又要能够携手大量底层的、低端人力资本走进未来技能;在覆盖的主体范围上,既要促进劳动力根据产业发展需求实现人力资本升级,又要促进教育与培训系统依托新技术、依托行业产业实现人力资本供给能力同步升级,同时还要促进各级各类企业尤其是弱势的中小企业提升教育与培训能力。例如,新加坡的“未来技能计划”面向企业提供生产率提升计划,除了促进技术升级,该计划同时配套提供“领导力发展计划(SFLDI)”“未来技能导师计划(SFM)”“未来技能P-Max计划(SFPMP)”,旨在促进企业依托技术进步提升管理者领导能力、为企业提升员工未来技能培育匹配的师资、面向企业所有员工匹配技能提升计划,进而提升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其四,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要覆盖劳动者全生命周期。颠覆性技术对产业/行业/岗位的冲击通常表现为淘汰和升级两个方向。这些技术创新引发的异质性人力资本需求在就业市场通常表现为部分劳动者因存量人力资本被市场淘汰而失业,存量人力资本不匹配于岗位升级需求而被迫转岗,存量人力资本亟待升级和深化等。因此,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要同时关注增量劳动力和存量劳动力,增量劳动力的教育与培训要有前瞻性的未来技能育训,存量劳动力的教育与培训则注重职业前期进入、职业中期转职、职业中期人力资本晋级、职业后期人力资本存量贬损防范,即建立贯穿个体全生命周期的教育与培训制度。
(三)高质量发展: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高质量特征
2017年10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必须坚持质量第一、效益优先”“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不断增强我国经济创新力和竞争力”。那么,经济高质量发展会对就业产生何种影响?教育与培训系统又该如何调整呢?
经济学用就业弹性来分析经济增长带来的就业增长情况,即经济增长每变化一个百分点所对应的就业数量所变化的百分比。在劳动密集型的经济结构中,经济增长的就业弹性较高,有利于就业和再就业;在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的经济结构中,经济增长的就业弹性较低,即经济增长带来的就业增量较小。通常一个经济体在经历了资源驱动、资本驱动而向创新驱动转型时,由于技术进步和产业结构转型,劳动生产率持续提升,经济增长的就业弹性会逐渐减小,但经济增长提供的就业岗位日益呈现出知识密集型、技术密集型、创新密集型特征,就业岗位会对劳动力的人力资本水平提出更高要求。
可见,伴随着技术进步和产业转型的经济增长,经济体提供的就业岗位会呈现高质量就业的特征,因之统筹教育、培训和就业的制度设计也要具有高质量指向性。其一,教育与培训制度体系要具有足够的灵活适应性以相对及时地匹配持续的技术变迁引起的动态就业变迁对劳动者人力资本变迁的需求。其二,教育与培训制度体系要具有能动地实现自身升级的驱动力和能力以持续、动态供给高质量的人力资本。例如,新加坡的“未来技能计划”面向培训机构制定了提升未来技能供给能力的“培训和成人教育领域转型(TAESTP)” 计划和“创新学习2020(iN.LEARN 2020)”计划。其三,教育与培训制度体系要具有高度融合衔接性以满足劳动者个性化的人力资本升级需求,各国通行的做法是建立国家级的资历框架体系,且特别注重不同资历体系的桥接、融合,满足个体在生命周期不同阶段可能的人力资本更新、升级需求,进而能够迭代到新技术领域、新就业领域,或者实现职业进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