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数字教材在制度层面的推广较早,因此关于中小学数字教材的标准建设和相关研究相对更丰富。《数字教材 中小学数字教材出版基本流程》对中小学数字教材的定义是“依据中小学课程规划或课程标准、教学大纲,系统编写、开发,适用于信息化环境下教学活动的电子图书”。这一定义表明,中小学数字教材本质上是教科书与信息技术整合的成果,同时在信息化教学环境中所起的作用与传统教学环境中的教科书相似,属于教科书家族中的一员。此外,相关研究对数字教材内涵的界定存在资源论、派生论、交叉生成论、形态创新论等多种观点,彰显出数字教材的教育教学、出版属性和技术属性。但受课程类型、教材管理模式等影响,对职业教育数字教材的内涵认知,需要充分认识职业教育课程建设和管理的特殊性,坚持问题导向和发展观念,在吸收相关领域关于数字教材的理论认知和实践经验的同时,用动态的眼光审视过去和当前职业教育教材建设和管理领域的实际问题和中国特色。
(一)职业教育数字教材的本质属性
在纸质教材、教科书等概念形塑的话语体系下,数字教材往往被视为是与纸质教材或教科书相对的一个概念,将其视作课程内容和纸质教材的电子版设计或数字化呈现,资源论、派生论等皆属于此类。而沿着技术主线的发展史可以发现,数字教材似乎又有着自身独特的技术发展逻辑,交叉生成论、特殊教材论、形态创新论等更加强调数字教材背后的技术属性及其衍生的独特功能。而上述观点的根本差别,在于对数字教材本质属性的不同认识,即应该强调数字教材作为一类教材的独立性,还是其数字技术背后的独立性。数字教材的独特性是由教材界定还是数字技术赋予。
对上述问题的回答,可能会受到不同国家的教育制度,尤其是考试制度、教材管理体系、教师普遍的教材使用方式等因素的影响。在中国的教育治理框架和运行背景下,对数字教材的理解应首先坚守其作为教材的本质特征。教材区别于其他出版物的核心功能,在于教材在教师、学生和知识之间扮演的媒介性特征。这种媒介性,源于教材本身作为符号媒介所拥有的功能,以及官方(包括政府和学校)赋予的合法地位。它体现在三个方面:①坚持数字教材的教学性。数字教材建设的原动力是“易教利学”,是为了便于学生在学校、课堂、教师的引导下,以及在教学环境中进行学习而专门设计开发的,在课堂教学中扮演着教师、学生和知识之间的中介功能,体现了教材的“关系性”特点。教学性客观上要求数字教材的编写一定要基于官方颁布的课标,且需要充分考虑课堂教学的需求;②坚持数字教材的经典性。数字教材看似为我们提供了更广阔的知识获取和强化知识联系的方式,但这并不影响数字教材主体内容的经典性。这些经典内容是人类知识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基本的、具有较高社会共识的内容,能够促进学习者学习和知识再生产,包括但不限于作为学生的知识体系所计划的事实、概念、法则、理论,以及同知识紧密相关,有助于各种能力与熟练的系统掌握、心理作业与实践作业的各种步骤、作业方式和技术;③坚持数字教材的政治性。这是“教材建设是国家事权”的根本要求,是数字教材实现“培根铸魂”的必然路径。与散落于互联网的数字资源不同,一旦这些资源试图进入教材体系进行传播,就必然要通过意识形态的审核以获得合法性地位,从地方知识上升为“官方知识”。
基于上述理解,在处理“数字教材和纸质教材”这一对概念时,一是不宜把数字教材和纸质教材或教科书进行切割和对立。数字教材和纸质教材一脉相承,二者经历了从“丛书配套到异路模仿,再到延伸辅助和协同配合的关系演进,均是“教材”这一属性下形成的不同技术方案及其对应的产品。一门课究竟使用纸质教材还是数字教材,取决于包括开发成本、使用效果等多个因素,并非“非此即彼”的排斥关系。二是不宜将数字教材视为纸质教材的电子版。因为这种认识变相承认了数字教材并未在内容选择、组织、呈现、使用、出版等环节具有相对独特性。一种数字出版物能称为数字教材,不仅是其具有上述提到的教材的本质特征,同时在教材的呈现形态、使用模式等方面有了新的技术路径,更高效地实现了“易教利学”和“启智增慧”,并形成了由内容资源体系、载体形态体系、功能结构体系、制度保障体系构成的完整体系。数字教材本身也秉持着自身发展的技术逻辑,按照从数码化、电子化、网络化到数字化的继承关系发展,受外界技术手段的研发进度、普及进度和使用者接受程度等因素影响。
(二)职业教育数字教材的功能定位
尽管数字教材和纸质教材同属教材,具有教材的基本功能,但由于数字教材凭借多模态信息和交互功能的有意义嵌入,实现了信息表征由二维向三维的转换,信息传递由静态吸收向动态交互的转换,改变了教材的使用时空和方式,因此也极大地拓展了教材作为传统教学媒介物的功能域。
1.教学性功能
数字教材在发挥其教学性功能时彰显出以下几个新的特征:①知识通过动画、视频、音频的即时展示,实现了实时、动态和形象化呈现,帮助学生调动更多的感官理解原理、记忆信息、产生联想。这有利于学生学习文字无法表达的默会知识,更好体会解决复杂问题情境涉及到的基本原理,有助于个性化教学和具身式认知的发生;②知识的组织方式实现了从线性向“线性+网状”的转变。教科书是以课、单元、册为中心组成的严密、连贯的知识体系,而超链接的引入使数字教材具有去中心、反线性的特征。这使学生使用教材进行个性化学习有了更多可能;③单向度学习与互动式学习相结合的学习模式。部分数字教材引入学习平台,以教材为媒介统一了学生端口与教师端口,促成师生和生生间的教学和学习互动。尤其是以作业为代表的教材反馈性栏目,有了更丰富的应用情境。
2.知识管理功能
数字技术的应用,为职业教育教材的内容更新带来了更现实和便利的途径。由于技术、工艺与规范的更新速度快,职业教育教材的内容往往需要维持一定周期的更新,且更新的内容和频率可能会因各地产业发展的差异而有所不同,这就需要教材中情境化较强的技术知识按需更新。但纸质教材出版的滞后性难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而数字教材的出现,让知识更新突破了载体和时空的限制,从机制上解决了长期困扰职业教育教材及时更新的难题。
3.意识形态治理功能
数字教材的本质是教材,因此同样具有意识形态管理功能。且以数字化呈现的、承载着各种数字主体的数字需求的思想理念和价值倾向治理难度更大,例如数字教材使用者借助内嵌平台进行的互动如何监管,数字教材内容开发与更新的扁平化与意识形态管理的集中化矛盾如何解决,数字教材去中心化的知识呈现和组织与意识形态的风险渗透矛盾如何解决等。
综上,本文将职业教育数字教材界定为以职业教育教与学的需求和规律为设计基础,以课程标准为内容和结构蓝本,基于数字工具开发和数字终端运行的,满足课内外教师、学生与知识间沉浸式交互的官方媒介。教学嵌入、官方认可、沉浸交互、课标引领、数字赋能是认识数字教材的五个最关键特征。
(三)职业教育数字教材与其他相关概念的内涵辨析
1.与职业教育专业教学资源(库)的区别
“能学辅教”是专业教学资源库的建设理念,资源库上存有素材、积件、模块和课程等不同层次的资源,教师和学生可以根据教学和自我学习的需要,在平台上选取和使用相应内容。因此,资源库和数字教材在使用方式、情境、开发原理等方面有一定相似性。但二者在建设逻辑和使用目的上仍存在区别:①资源库内容本质是“资源”的定位,尽管体现“能学辅教”,但主要服务师生的按需取用和对教材的补充。而数字教材是“教材”的定位,是主导教师课堂教学和学生学习进程的关键中介;②资源库的建设和使用方式相对更为开放,但数字教材需要依照课程标准严密设计,其内部要构成一个完整的教学与学习的逻辑闭环;③尽管二者都具有学习进度跟踪、学习评价反馈的功能,但数字教材主要是围绕特定师生间建立此类互动关系,更深度和个性化地嵌入课堂教学与学生学习的进程;④资源库属于国家提供的职业教育公共品范畴,具有较强的公益性和兜底性特征,而数字教材的商品属性和市场属性更强。
尽管如此,未来数字教材建设和资源库建设应实现联动效应,一方面,数字教材建设中需要用到的部分素材、积件等可根据相关规定,从资源库中调取;另一方面,数字教材建设过程中产生的素材(如图形图像、动图、二维三维动画、视频、交互动画、VR等)可依据特定规则上传资源库进行共享或出售。此外。数字教材未来也可成为资源库中的资源门类,供教师和学习者查阅、了解、使用和购买。
2.与精品在线开放课程的区别
精品在线开放课程属于在线教育、终身学习的范畴,教师依据课标,通过系列微课的建设,将本课的核心内容移植到互联网平台传播。它与数字教材的区别体现在:①精品在线开放课程的本质是课程,遵循课程开发的逻辑,而数字教材则遵循教材建设的逻辑。这两类逻辑有时一致,但更多时候则存在内容广度、编排顺序等方面的差别;②现有的精品在线开放课程主要是单向度的知识传输,缺少数字教材配备的教师、学生与知识之间的强交互功能;③两者均可以服务混合式教学,但精品在线开放课程更多是在课外线上的环境使用,以自学和服务翻转教学为目的,数字教材主要的应用情境是课堂教学,促进课前、课中和课后的教学与学习衔接。
3.与立体化教材的区别
与数字教材相比,立体化教材仍属于纸质教材,只是基于教学和学习的需求,通过二维码等方式为使用者链接更丰富的资源,延伸纸质教材因空间和维度限制而无法实现的功能。尽管数字教材在形态和功能上更智能、更生动,但并不意味着立体化教材没有开发和使用价值,立体化教材在不牺牲纸质教材更真实的书写感和阅读感的同时,以相对较低的成本拓展了信息表达和传播的维度,弥补了纯文字和二维图片的表达缺陷。这对于数字化、生动化、情境化等需求不高的课程及其教材,未免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4.与教学平台的区别
教学平台的开发与大规模使用,助推了翻转课堂、混合式教学等教学模式的落地,将课前、课中和课后各环节的教学与学习活动加以整合,提升了课堂教学效率与师生互动质量。从功能载体上看,数字教材的师生与生生互动,也的确需要平台技术的支持。因此,有学者认为平台本身就属于数字教材的一种类型,教学平台的交互性、数字性等与数字教材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①数字教材属于出版物,但教学平台属于教学工具,二者作为商品的属性不同;②教学平台本身不产生内容,仅是教学和学习活动的载体,是否以及如何使用平台受教师的设计思路、教学风格等因素的影响;而数字教材具有精选和严密组织的内容体系,是指导课堂教学的核心中介,深度嵌入课堂教学过程中;③平台不具有教材的官方性、课标引领等特征,其市场化程度更高。表1呈现了这些概念在六大维度上的区别。